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翻译）

【一声惊叹开栏语】

浩如烟海的历史间，有先贤的脚印，亦有普通人的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人们发现了天空与大地的规律，知晓了风的方向，归纳出日月星辰的走向，总结出指导植物种植的24节气，种植这个农耕文明的秉性，在历史传承中愈发鲜明。

时至今日，当国人探索的脚步已经踏入太空，社交媒体上“月球究竟能不能种植？”“火星的土壤怎么样？”依旧是大众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漫长的过往中，人们在生活中发现美，追寻美，诞生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产生了传统艺术和实践。一代一代人们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互动，这些文化传统被不断地再创造，最终形成了满足人类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10月1日起，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推出非遗美文欣赏栏目“一声惊叹”，自混沌而来的这一声惊叹，划破了人类直立行走之前的漫漫长夜，于是，爱与工具、大地、技艺一同诞生。

那么，此刻，我们与非遗共在。

当然，在这个时代，爱情已经蜕去了满身的枷锁，只要彼此爱，便能喜结良缘，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乞巧节

作者：草川人

一

还是那秦时的月光，照耀着蒹葭摇曳下的西汉水，闪烁着粼粼波光，有一层神秘的雾气在河面上流动，似乎笼罩着遥远的秘密。是谁在清晨滚动的露珠里，捧起一朵花，插在了自己黑发如瀑的头上，把自己打扮的仿若神仙妹妹。是谁突然在古朴的民俗深处，用一声谣曲，点燃了一座村庄的激情。

这是七月，这是小麦已经入库，马放南山，虫鸣澎湃的七月。这是西汉水流域农家儿女在流火岁月中的一段清闲时光，因为秋田绿浪滚滚，还没有成熟，庄稼地为她们预留出了一片空阔领域，让她们尽情歌唱，让她们翩翩起舞，让她们沿着古老的仪式在苍茫的人群里遇见一生心意的人。

她们一笑，花儿低头；她们亮出嗓音，鸟儿倾听。她们用最古老的谣曲，唱出山路弯弯的心事。她们面向明月，祭祀织女，祈求爱情。她们用清澈如酒的泉水，沐浴内心。她们用一盘盘金黄的豆芽菜，像钥匙一样开启天空的大门。她们手挽手舞蹈，把七月紧紧拥抱。

这难道是古老的《诗经》中流出的篇章？如此诗意盎然。这难道是秦时神话传说不小心洒落在人间的某个章节？如此激动人心，扣人心弦。这难道是浩瀚银河中逃出来的一朵浪花，流落在了民间？如此让她们爱戴，情不自禁。

二

时间进入农历七月，虽然已经站在了夏天的尾巴末梢，但在礼县与西和的大山深处，依然热浪滚滚。这段时间，对于这一带生活的庄稼人来说是一年中除了冬天之外，最闲暇的一段时光。

每当这时，西汉水流域的农家女儿都在为一件事情开始精心筹备，在她们的内心充满了盛大与庄严，这件事就是乞巧。待字闺中的少女们从农历六月下旬开始，为自己准备乞巧时所用的服装和用具。她们将一碗黄豆浸泡在水中，生成嫩生生的巧芽，而后等待迎接巧娘娘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但由于急切而显得时间格外漫长，一天犹如一年。

到了六月的最后一天，她们成群结对进入县城，在一些能工巧匠的手中接回“巧娘娘（织女）”，坐于她们中的一户人家中，必须用丝帕遮住巧娘娘的脸，因为还没有到正式迎巧的时间。晚上，姑娘们穿上盛装，整齐列队，挑上“巧娘娘”，端上香、蜡、纸品盘，在老年妇女的引导下来到河边举行迎巧仪式，集体唱《迎巧歌》。

迎巧仪式完成后，进院门要唱《进院歌》，进屋唱《坐巧歌》：“白手巾绣的牡丹花，手里挑下个巧娘娘。巧娘娘的脸脑粉团团，两股子头发整刷刷，尺子按，剪子铰，巧娘娘的头发实在好。一顶眉，两顶眉，我给巧娘娘画眼眉，巧娘娘的眉毛弯又弯，线杆鼻子端又端，窝窝嘴儿一点点。白啦啦手儿红指甲，头上的簪子擦拉拉。巧娘娘香叶的，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坐好了巧娘娘，女孩儿们开始载歌载舞，等一切仪式结束，已经到了明月中天的时候，也该回家休息了。而在这之后七天七夜的时间里，会完成一系列活动，比如祭巧、拜巧、娱巧、卜巧和送巧这些固定程式。这期间，每一环节均有歌舞相伴。在七天八夜的乞巧过程中，最主要的活动就是“唱巧”，即娱巧，姑娘们齐集坐巧处，从白天直至深夜，按一定的程式，用不同的歌曲在巧娘娘像前尽情地唱歌和舞蹈。

按照传统，参加者多为待字闺中的未嫁姑娘，她们以虔诚的信仰、隆重的仪式，祈求“巧娘娘”赐予聪慧、灵巧，祈愿自己婚配如意、生活幸福。按照固定程式，七月七日是“七夕节”，是乞巧的最后一天一夜，等完成所有的仪式后，最后时刻要唱《送巧歌》：“一对蜡，两对蜡，我把巧娘娘送出家。一根绳，两根绳，我把巧娘娘送出门。一对鸭子一对鹅，我把巧娘娘送过河。一根香，两根香，我把巧娘娘送出庄。七月里七月七，我把巧娘娘送上天。”

七天八夜的乞巧活动结束了，女孩儿们又回归到了自己平常的青春年华里，继续学习或劳作，等待下一个“乞巧节”，直到有一天骑马出嫁。

三

根据乞巧的正规程式，一般已经出嫁的女子是不参与乞巧的。当然在这个程式里，男孩子也不参与乞巧。但这些年来，随着岁月更替，时代变迁，乞巧已经变成了除了男人之外都可以参与的娱乐活动，甚至连一些中老年妇女也年年举行乞巧。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有三个生产队，每年到了六月的最后一天，每个队里都会由“巧头”组织一批女孩子举行乞巧活动，整个村庄里可谓热闹非凡。七天八夜的活动里，每个队的场地上都是人满为患，观看的男女老少，评判着哪家的姑娘漂亮，哪家的女孩歌声好听等等。那时，由于我还小，整天跟着邻家的姐姐们混迹在她们中间，跟着一起唱，一起跳，每天玩的不亦乐乎。

这件小事情，在我上到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就彻底终止了。因为身边一起上学的那些小伙伴们整天笑话我，说我没事跟着一些女子玩耍，还每年参与乞巧，简直不是一个男人。因为这事，我没少和那些笑话我的男孩子们打架。

在我们村里，最热闹的莫过于七月初七“七夕节”了。这天，周围四邻八乡的乞巧队都会来我们村里祭拜“龙王爷”。一大早，朝霞刚刚爬上马耳坪梁，鞭炮声已经在村庄里开始响起，我们村子里三个队的姑娘，开始抢着“迎水神”，都起的比那些公鸡们还早。哪个队先抢上第一波，就预示着来年花好月圆。所以，闹的全村人这天夜里都睡不好，还没等鞭炮响，都已经聚集到了水泉门周围。

第一队来到水泉“迎水神”的姑娘们，个个笑逐颜开，载歌载舞，欢呼着，奔跑着。到了时辰，她们手牵着手齐唱《迎水神》：“水神水，迎水神，我把水神迎进门，迎了一次还不算，再迎二次照花瓣。我给水神插香来，水神给我照花来，巧了照开绣花针，拙了照开大包针，巧了照开花瓣儿，拙了照开鞋扇儿。”剩下的乞巧队似乎就不那么着急了，因为“头柱香”已经被别人抢去了。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每个时段都有密集的鞭炮声来袭。周围村庄的乞巧队陆续到来，程式都一样。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位来自兴隆乡的大男孩，带着他们村的乞巧队，头戴礼帽，穿牛仔裤，俨然一位美国西部大片里的牛仔。他指挥着乞巧队，吆三喝四，在最后跳舞时，没他什么事了，他又坐在庙门前的桌案上握着毛笔写起了诗。因为好奇，我专门去欣赏了人家，他也不客气，给我朗诵了一首“寺庙香烟飘”。

多年后，我上高中时，听说他成了作家、诗人，更成了音乐家。等我大学毕业时，在我们县城的江湖上又传来了他成了导演和摄影家的传说。

四

因为我的故乡西和流行乞巧，我也在闲暇的时候，总爱翻阅一些古籍文献。根据资料表明，一说我国的乞巧最早起源于汉代，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的记载，这便是我们于古代文献中所见到的最早关于乞巧的记载。

在唐宋诗词中，女子乞巧之事也被屡屡提及，唐朝诗人王建在诗中写道：“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据《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唐太宗与妃子每逢七夕在清宫夜宴，宫女们各自乞巧，这一习俗在民间也经久不衰，代代延续。到了宋朝和元朝的时候，乞巧已在民间相当隆重，在宋代，罗烨、金盈编辑的《醉翁谈录》中有这样的记载：“七夕，潘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

根据资料文献，全国有乞巧的地方还是相对比较多的，比如浙江、广东、福建、山东等省份都有乞巧活动。而甘肃主要集中在天水和陇南的部分地域，这与农耕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根据一些学者的著书立说，认为西和乞巧起源于先秦，形成于汉代，是一种集信仰、音乐、歌舞等为一体的传统民俗文化活动。这么说来，西和乞巧才是全国乞巧真正的源头，这便成了全国乞巧的二说。

西和当地乞巧中的“巧娘娘”，根据传说是王母娘娘的第一个女儿，即织女。善织“云锦天衣”。《史记·秦本记》中有：“帝颛顼之苗裔孙女修，玄陨卵，生大业”，大业为秦人之祖。西和礼县是秦人发祥地之一，发源于西秦岭北支的西汉水，其上游及其支流漾水河一带为织女原型女修的诞生地。

不管怎么说，西汉水流域有着丰富的秦人文化资源，这也是学者们躲不开的一块文化之地。至于乞巧发源于何时何地，因其中流传下来的那些关于乞巧的民歌，也算是一种印证，在此也没有什么细究的必要了。

五

躲开秦时的大地和辽阔的月光不言，躲开《诗经》里纵横的诗意不言，但在深秋的西和境内，蒹葭已经如冬天的白雪，白遍了西汉水两岸，白遍了每一座山梁。

那一句句包含古老传说的谣曲，每一个音符里，都有岁月的裂纹，每一个词语中，都暗含着传说的碎片。比如巧娘娘，那是七仙女中的织女，那是牛郎的妻子，他们曾经演绎了中国神话传说中最凄美的爱情。西汉水流域的女子，为拥有伟大而自由的爱情，选择以织女为崇拜对象，年前祭祀，年年怀念。

当然，在这个时代，爱情已经蜕去了满身的枷锁，只要彼此爱，便能喜结良缘，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岁月悠悠，沧海桑田。愿乞巧依旧，人间的爱情永不褪色。​​​​